2月 21, 2007

鼻子上的疵點

變形。戀愛中,情人的形象突然改變。

由於戀人自己某種微妙的心理變態或者對象外部特徵的改變,

他發現對方美好的形象頃刻間遭到了破壞乃至完全走了樣。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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魯斯布魯克安葬入土已有五年了,人們又將他重新掘出,屍身保持完好(當然啦,

否則難以成書了),但是:『他的鼻子上有一個淡淡的斑痕,這是腐爛變質的痕跡。』

在對方完美光潔的臉上,我忽然發現一個疵點,儘管它也許微不足道(一個姿勢,一

個詞兒,一樣小玩意兒或是一件衣服),但某種異樣的感覺卻剎那間在我從未意識到

的某個角落冒出來,旋即將我愛慕的對象投入一個平庸的世界。難道對方真的那麼

庸俗嗎?而我曾經那麼虔誠地吹捧他的風度和個性,那和眼前他的舉止所暴露出來

的完全是兩回事,簡直判若兩人。我愕然了:我聽到了一個錯位的板眼,就像情人奴奴

道來的甜言蜜語中插入了一個切分音,彷彿聽到了覆蓋在偶像上的光滑帷幕的撕裂聲。

(就好像耶穌會會士基赫筆下的母雞被輕輕一拍喚醒過來,我一下子感到痛苦的幻滅)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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似乎可以這麼說,在我為對方感到羞恥時,理想形象也開始扭曲變形(用裴得若的話說,

古希臘的情人正是因畏懼怕這種羞恥才循規蹈矩,人人都在對方目光的督促下審度

自己的形象)。羞恥源於屈從:對方因為一件不起眼的小事(逃不出我敏感到、神經質的

注視),忽然顯了形----用攝影術語來說就是顯影成相----好像俯首就範於一個什麼壓力,

而這壓力本身也屬於依附的範疇。我忽然發現(多半是因為幻覺的緣故)他一下子忙碌起來

,瘋瘋癲癲,或乾脆拚命討好,俯首貼耳,向世俗勢力摧眉折腰以求賞識。



糟糕的形象並非指兇狠的形象,而是指平庸的形象:它向我展示對方已被社會的平庸

所征服了。(也就是說,一旦對方流於俗套,不再把愛情當一回事,那麼對方也就

變了形:他已失去了個性。)





Roland Barthes,《FRAGMENT D'UN DISCOURS AMOUREUX》,汪耀進、武佩榮翻譯。








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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